首先，我不是学艺术的，我是个学化工的理科生，所以本文充满了偏见。
但由于在化妆品行业多年，被市场部同事反复教育，一个活动，一个页面，一个海报，一个包材，都应该有“艺术感”。
我每次也都唯唯诺诺，不懂嘛，听专家的。
但这么多年下来，多少有点狐疑。总觉得“艺术感”和“品牌内涵”这两个词，变成了驱散理科生的一个办法，正如在美国的时候，请假的理由如果是“宗教信仰”一样——没有人敢质疑。
但是，“艺术感”，或者“艺术”，到底是个啥？
我小时候跟爷爷去买年画，老头儿总要讨价还价：
“你这才四个‘人’，为啥要一块钱？你看人家那边，画上面五个‘人’呢！才八毛五！”
不要以为这是劳动人民淳朴，其实在文艺复兴之前的欧洲，画家也是个“匠人”，画几个人，怎么话，都是买家说了算的——也有类似于“数人头”的算法。
比如威尼斯画派的创始画家之一，乔万尼·贝利尼（Giovanni Bellini），他的画当时就很贵，因为他的买家肯出钱，让他用大量的“蓝色”——威尼斯当时是大港口，所以“蓝色”相对便宜：当时欧洲人作画，蓝色是来自于阿富汗的“金青石”。
不是说乔万尼画得不好，只是说当年的“艺术家”的手艺，不见得比颜料的成本更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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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子》乔万尼·贝利尼
但时代慢慢在变化，欧洲的资本主义兴起了，就像我以前写过的那样，类似于布尔乔亚在法国（奢侈品是一种冒名顶替），新兴的大资本家们努力模仿旧贵族（虽然相当多的法国贵族，连国王一起，被砍了脑袋），买画这件事儿也就变成了一种“高级”。
而中产阶级，也就是原来的普通市民，也跟着效法，去买几幅画挂到墙上。
这有点像原本接受“成衣定制”的高级裁缝店，慢慢变成了在商场销售的标准件衣服。
于是画家们就开始跟知识分子搞在一起，社会上流行什么思想，就按照那种思想来画画儿。
据我一些懂画的朋友说，你要是不研究一下弗洛伊德和荣格，很多现代画家的画就很难看懂。
这样，艺术就慢慢变成普通人需要仰着头看的东西了——什么东西到了知识分子手里，都是一堆感叹词。
偏偏学数学的，学工程的，学炒菜的，学盖房的，或者说，有个普通工作的人，又特别相信知识分子那一套“大词儿”，所以，好卖的画就是那些难懂的画。
我猜想有一段时间，画画的也像现在做衣服要看“时装周”一样，隔段时间要看看巴黎流行啥，知识分子们在沙龙里聊些啥，好确定自己画的主题——然后这些画就像现在品牌服装进SKP一样，也去画廊里展览，卖出去。
接下来，更好笑的事情就发生了。
二战之后，艺术中心从巴黎转移到纽约，毕竟美国人财大气粗了嘛。
说个八卦，现在纽约的古根海姆博物馆，其实当年是个美国矿主，家里富裕了，出了个喜欢艺术的小姐叫佩吉——二战期间德军快要进入巴黎时，这位佩吉小姐冲到巴黎，带着一个支票本儿，用地板价把知名艺术品扫了一堆货。
然后佩吉小姐又大笔一挥，花大价钱请了杜尚和蒙德里安给自己做艺术顾问，蒙德里安还慧眼识珠，一下子帮佩吉挖出来了波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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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画》 波洛克
没办法，人家是真有钱，二战以后欧洲是真穷。
但美国人也不甘寂寞，既然艺术界我当老大了，就必须改朝换代啊。
于是就硬生生把“现代艺术”给再切一刀，搞出一个“当代艺术”的概念来。
到这里，我彻底看不懂艺术了，艺术圈子里的人，也有看不明白的。
有个叫皮耶罗·曼佐尼（Piero Manzoni）的艺术家，觉得当代的收藏家们不知道自己在买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佩吉那样，可以请杜尚和蒙德里安给自己保驾护航），就用自己的*&^%$装了90个罐头，取名为“艺术家的*&^%$”——到了1991年，这些人体废物居然在苏富比拍出了6万7千美元一罐。
我只能说，当代艺术品，由于货币不停贬值（1999年以来，美元相对黄金实际贬值了88%，1971年以来，美元更是贬值了98%），有钱人出于“保值”需求不停地购买，已经完全偏离了“艺术”本身（这当然是我的偏见，但是我为这个观点负责），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了。
就像货币本来只是减少交易成本的工具，而现在全球都是负利率，我也不明白货币到底是什么了。
所以，前些日子读陈丹青老师的文章，他说：
“今天看，从毕加索到波洛克，虽然不想承认，但都陈旧过时了。真正耐看的，还是塞尚、梵高和杜尚。”
我完全同意，虽然我并不是很懂。
写到这里，我就要问一句市场部的同事：
“你们说的‘艺术感’，到底是谁的艺术感？”
因为艺术史家贡布里希说过：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