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怀胎,母乳滴血,一个小小的肉团,从娘亲的血液中浸润而出,也在娘亲的滴血中成长。
孩儿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长成玉树临风的小伙子,风里雨里,孩儿们要去闯荡世界,要去成家立业,要去博取功名,要去展翅翱翔了。
清代诗人黄景仁,就是这样一位男人。四岁丧父,寡母含辛茹苦,耕织浆洗,在苦难中将其养大成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景仁年少苦读,少时就因写诗而扬名乡里,也因懂事孝道受相邻好评。
为了减轻娘负担,需要出外游学,去博取功名了,既能光宗耀祖,回报娘亲,也能让老娘过上好生活。于是,一个严寒的冬日,景仁需要远行了,临别之际,乡下简陋的草屋之中,娘俩自然凄惨相向,泪眼婆娑……
娘的老去,在孩儿眼里,特别是在远行之际,最凄惨的莫过那一头枯草稀疏的白发,曾经森林一般的头发哪儿去了呢?曾经青黑一片的颜色哪儿去了呢?
每天相伴的岁月,娘的衰老儿子是无法体会的,只有在离别的那一刻,这苍苍白发,才将老娘的苍老映入骨髓,渗入血液,放大到极致。
景仁终于要出门了,出门在冬日的寒夜,前几日的积雪已经包围了破旧的柴屋,北风劲吹,新的雪花又从天而降,凌厉的风雪之夜,外面寒风刺骨,屋里也是刺骨的寒风,老娘蜷缩在露出棉絮的被子里,或者依偎在残破的柴门之旁,已经无力举起告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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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行的男儿,衰老的老娘,养儿防老的古训涌上景仁的心头,如其说是诗情,不如说是深深的愧疚与不安:
寒帏拜母河梁去,
白发愁看泪眼枯。
惨惨柴门风雪夜,
此时有子不如无。
河梁,原指离别之地,更指生死相别之地。此时一别,不知何时返乡,也不知老娘孤身一人,能否熬过孤寂的寒夜?
几百年、几千年过去了。这样河梁远行,这样“惨惨柴门风雪夜”的母子相别,依然在世间重复。不信但看农村大面积的留守老人,哪一个不是白发苍苍盼儿归?哪一个不是苍苍白发盼女回?
白发愁看泪眼枯。衰老的白发融合流干的眼泪,从孩儿的呱呱坠地,到成年后的分离远行,生儿育女,至亲血脉,老来依然打回原形,孤独之处,只有镜中的白发诉说着人间的凄清。
多年以后,景仁是否功成名就?是否依然一事无成,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离别的少年到白发的中年,自己又重复了母亲的白发,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