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日本政府预计将派出第四架包机飞抵武汉,接走最后一批滞留的140名日本侨民。引人注目的是,第四架包机将接走约200人,除了日本人,剩下的60人是谁呢?
他们是日本侨民的中国家属。
他们是日本丈夫的中国妻子、日本妻子的中国丈夫,还有他们的孩子。国籍不同,但以武汉为媒、以中国为家,两个不同国家的人走到一起,共同在武汉打拼,分享武汉带给他们的快乐和团圆。
疫情当前,为了让这些家庭在日本团聚,日本政府决定把侨民的中国家属也接走。
一
日本外相茂木敏充对媒体说,从人道主义角度讲,应该让这些中国国籍的家属搭乘包机,只要他们希望去日本,我们就会和中国方面商议,尽量提供便利。
不过,一开始,日本政府的态度是拒绝的。
日文雅虎网站报道,促使事情发生转机的是这样一个真实事件。
有一名武汉籍女性,嫁给了日本丈夫,一直生活在日本,孩子也在日本出生。今年春节前夕,这名女性带着5个月大的孩子回武汉娘家探亲。孩子是早产儿,需要每天服药,每月还要到日本医院定期接受注射治疗。
后来疫情严重,武汉封城,日本政府派出包机来武汉接回侨民,而此时孩子的药只剩下一周的量了。于是她提出申请,希望以日本人家属身份带着孩子搭乘包机回日本,却遭到了日方拒绝,理由是“你不是日本人”。在镜头前,这名中国女性义愤填膺,泪流满面,大呼“太不可理喻了!太不可理喻了!”
日本网友纷纷留言:这样的画面,大家看到难道不心痛吗?
亚洲通讯社社长徐静波还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1月29日,日本派出的第二架撤侨包机从东京出发,飞往武汉。这架包机上有位乘客,是个普通的日本人,在武汉工作,前些天刚刚回日本出差,还没来得及回来,而此时受疫情影响,日本到武汉的航班已经全部停飞。

在武汉,还住着他的中国妻子和孩子。日本男人向本国政府提出:“我想接回老婆孩子。”政府于是同意他登上飞往武汉的包机。30日清晨,包机抵达,他在出口处见到了妻子孩子,三人在机场团聚。
登机开始,这位中国妻子因持有中国护照,被拦下了。日本出入境审查官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这是接送日本人的包机,你不是日本人,不能登机。”日本男人当场抗议。但是,不管他再愤怒,也只能遵守规矩,最后只好从妻子怀里抱过孩子,与中国妻子洒泪而别。
人有获得安全的本能,也有情感相依的需要。走,还是留?非常时期,对这个中日跨国家庭来说,真是两难。
正是这些让人痛心的故事,形成了一股舆论压力。基于从国家关系到国民情感的全面考量,安倍政府最终改变主意,派出第四架包机将侨民的中国家属接回日本。
二
不要只是赞赏日本政府“成人之美”的人道主义举措,我们更要为中国政府的善意和大度点赞。
要知道,没有中国政府一路开绿灯的放行,没有中国外交部门以及湖北有关方面的安排和协助,这些中国籍家属要跟随日本包机回到日本,实现家庭团圆,其实并不简单。
具体来看,有三个技术问题,每一样解决起来都有不小难度:
首先,这60多名中国家属都是中国籍,让这60多人在疫情敏感复杂的危急时刻集体出国,而且还要在日本居留很长时间,在护照、签证、外国人登录证等手续的办理上,没有两国的协作放行肯定不行。
其次,这60多名中国家属来自疫情源发地武汉地区,不管在登机前还是抵达后,两国有关部门都要对他们进行严格的医学检查;不排除其中有发烧、咳嗽症状甚至有新冠肺炎疑似患者,他们抵达日本后除了要进行至少10天的医学隔离外,有些人还要入院接受治疗。这些,两国都要事先对接好、准备好,也要做好相应的社会心理调适。
第三,这60多名中国家属平时不一定都生活在武汉,也有来自湖北省其他地区的。在目前武汉全城封城的特殊情况下,需要地方上放行,组织人力将他们集中接送到武汉机场,乘日本包机一同赴日。这本身,也需要中国地方的合作和协助。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日本举国上下对中国释放出的暖意、善意,善良的中国人都感受到了。从外交部发言人华姐这段充满感情的发言便可感知——
我们说,外交无小事;又说,外交为民。中日两国关于撤侨问题的交流和协作,并非简简单单一段外交表态便可以涵盖,其中一定有大量不为人知的繁琐细节需要双方谈判、沟通、协调,需要双方都付出极大的努力和耐心。
生命至上,以人为本,大爱无疆。亲情、友情、国民之间温厚纯良的感情,所有这些都如涓涓细流,可以跨越国界、绵延久远。中日两国国民组成的这些特殊家庭,特殊时刻能够在日本重新团圆,身在中国的我们要为他们送上由衷的祝福。同时,也让我们把更多的掌声送给中国的有关部门!
二
让我们再把视线投向东瀛。
日本侨民的中国籍家属到底要不要接?其实这已经成了一个热议话题,引爆日本舆论。日本舆论场上当然不是铁板一块,各种声音都很激烈。
赞成的包括:
——虽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见和主张,但是我依然恳请大家想想我们遇到阪神大地震和东日本大地震时的心情。试想,如果你的妻子和孩子被独自留在了疫区,当事人的心情该有多么痛苦!所以我赞成派飞机将日本侨民的中国家属接回来。
——反对的那些网友都不是国际婚姻,他们置身事外,自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出那些毫无人性的冷冰冰的话。即使是外国国籍,把日本人的媳妇和孩子接回来也是天经地义。
——第一次派包机接回侨民可能有些仓促,导致有些工作没做到位。现在有了经验,各项工作安排得也比较有序,自然可以把这些日本人的中国家属一起接回来。请日本政府早日前往武汉接人,时间就是生命,刻不容缓!
——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讲,接回日本侨民的中国家属可以理解,但是所需费用需要由他们自己负担。
反对的包括:
——反对!不同意把属于日本国民的税金用到外国人身上。
——政府应该优先考虑日本国内的安全,不能让他们把病毒带过来!如果官方表态要接,那就请政客们自掏腰包吧!
——日本政府首先应该考虑的是保护日本人的安全,而不是日本人的中国籍家属的安全。如果造成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恐怕连东京奥运会也开不了啦!
如今,日本国内的新冠肺炎疫情确诊病例已达34例,人心开始有些慌乱,确实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担心今年7月的东京夏季奥运会能否如期举办。
最终,日本政府还是听从了理性的声音,选择接中国家属来日本。
补充一句。跟别的国家比起来,当代日本更乐于在灾难时向别国伸出援手,这是因为他们自身对灾难有着深切的感悟和同理心。
由于日本列岛所处的复杂的地理环境,日本几乎成了“自然灾害博物馆”,地震、海啸、泥石流、火山爆发,应有尽有。“人类在自然面前实在太过渺小”,日本人从小就对这个道理体会很深。他们懂得,只有抱团才能抵御灾难,日本人的团队精神也正是源于多难的环境。
不管两国之间有多少惨痛的历史和纠结的利益,我们必须承认,在这次的大疫面前,日本是国际社会中对中国支援最多、给予中国温暖人心的举动最多的国家,真正做到了“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有了这些,也就有了世代友好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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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让人暖心的,不仅有回到日本团圆的中国人,还有坚持留在中国的日本人。
有个日本人叫津田贤一,今年44岁,是一位资深植物学家。去年9月,他被位于武汉的华中农业大学引进,担任植物科学技术学院教授。受聘仪式上,津田说,这是他职业生涯的新起点,希望可以在华中农大继续热爱的科研事业,在科学研究、人才培养等方面取得新成果。
疫情来临,津田拒绝跟随包机回国,选择留在武汉。
日本某电视台对他进行了视频连线。记者问他:“这次您决定不回国,是有什么原因吗?”
他回答:“因为在我的研究室里,还有我的中国学生。我不能丢下中国同事和学生,自己回去。”
他酷爱中国古诗文,曾经在推特上引用《论语》“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讲述心路历程。
在推特上,他这样写道:“父母很高兴地跟我分享可以从武汉撤离的消息,当他们听到我不会回日本时,他们很失落,但依然告诉我要按自己的决定去做。从小时候开始,父母就教育我按照自己想的做事,我感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