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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怕你们把丁真玩儿坏了

作者:   来源:  热度:5691  时间:2023-12-01
丁真爆火,合理!理性地说,他红在三点:高原来的藏族小伙儿(四川还是西藏并不重要),淳朴、原生态、纯天然;一个真实的人,凝结了我们所有对香巴拉或真实或虚幻的美好想象;野生小狼狗,年轻
真怕你们把丁真玩儿坏了

 

丁真爆火,合理!

理性地说,他红在三点:

高原来的藏族小伙儿(四川还是西藏并不重要),淳朴、原生态、纯天然;一个真实的人,凝结了我们所有对香巴拉或真实或虚幻的美好想象;野生小狼狗,年轻性感,尤其那邪魅一笑,迎合很多人的性想象(这并不邪恶)。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丁真,那就是“生命力”。

此岸往往更能发现彼岸的美好。无数城里人,过着逼仄的日子,攥着像滴漏一样逐渐漏失的生命,一眼看到高原上像清风一样走过来的丁真,看到如此自然、野性、张扬、蓬勃的生命力,那种感觉确实美好。

发现丁真难能可贵,但这只是第一步,剧本往下自然会发展到第二、第三步:包装他,捧红他,让他成为流量大咖、全民网红、现象级明星;然后围绕丁真打造各种IP,各地纷纷争抢,文旅资源一拥而上,大干快上打造“丁真”品牌,文化旅游大火一把。

以下视频来源于

时差岛

商业社会,这种流水线式的超级网红养成模式,本身没错,丁真也自有红的道理。但是,我真正担心的是丁真自己。

因为,全国人民再这么玩儿,就真把丁真玩儿脱了。

 

多年前,笔者在甘南夏河县拉卜楞寺一带旅行。我拿着相机四处转悠的时候,在一处藏家村落旁猛然看到一个藏族小男孩,高原红的小脸、生涩的表情、清澈的眼睛、一汪水一样清可见底的眼神。

那是一双让人无法忘记的眼睛,突然一阵不曾有过的感动,于是我按下快门,把他拍了下来。

10年了,那个孩子肯定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他一定也长成了丁真,可能比丁真还要好看吧。

很有可能,这个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普通藏家青年,或者外出打工,或者出去放牧,挣钱养家,像我们一样,过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当然,跟更多人一样,他也失去了当网红的机会。命运就是这样,大部分人都被时光漏掉了,除了少数丁真这样的幸运儿。

丁真出来了,丁真红了,丁真有钱了。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好事。更好的是,全国人民都给他送书,让他读书,让他学习写字,让他做个有文化的有志青年。再往后呢?

可以想象,几个月后(我们等不了一年两年),一个操着生硬汉语、会写几行汉字,穿着更潮的时装、头发打理得更为光亮、长相更为精致、更加符合都市审美气质的帅小伙儿丁真,“砰”地一下就会跃然而出,重新蓬勃到我们眼前。

可是,这还是那只野生小狼狗吗?

他会离开世代生活的高原吗?他会离开那匹小白马和田园牧歌的生活吗?他会离开那片让人如痴如醉的高山林海、蓝天白云吗?

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会。

他会来到大城市吗?他会亮相于各种电视台、录影棚、综艺、晚会、招待会、各种正式非正式相干不相干的会议,还有酒店、会所、歌舞厅,以及各种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的场合吗?各地会不会继续争抢他,请他当某某省某某县的旅游大使,争相拿他做广告?甚至,明年的春晚会不会请他?

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会。

我们害怕他被城市、商业、工业化、模式化绑架;我们希望他继续留在蓝天之下、高山之巅,在高原深处豪唱,在香格里拉策马。我们希望他“出来”,也希望他永远“出不来”。好他么矛盾啊!

红了的丁真还是“我们需要”的那个野味小伙吗?丁真不该永远属于蓝天白云的野境、香格里拉的秘境、似真若梦的意境吗?

他最好像只大熊猫,美美地、远远地在“那儿”吃竹子,就是永远别闯过来。

丁真好了不行、不好也不行,出来不行、不出来也不行,太有文化不行、太没文化也不行,太商业化了不行、真正回归自然也不行……丁真附着了我们的期待、预期、寄托和想象。就是很少有人能真正想想,丁真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什么呢?很简单——更好的生活,包括更有名、更有钱,有更大的房子、过上更富裕的生活,改变家庭和人生。

 

丁真像极了李娟《冬牧场》里的那个哈萨克族小伙儿胡尔马西。在《冬牧场》里,李娟写道:

二十二岁的胡尔马西像个影子,飘忽忽地就过来了,飘忽忽地就消失了。话语也飘忽忽的,眼神儿也飘忽忽的,意愿也飘忽忽的。从来没有明朗地出现过一回——除非穿上新衣服的时候。

在寂静的上午茶时光中,胡尔马西总是会突然推门进来,往我家床榻上一倒,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慢吞吞喝完嫂子给他冲的一碗茶,再躺一躺,就告辞了。问他干什么去,回答“找骆驼”。

晚餐时分,这家伙仍常来报到。同样也不说话,吃得也不多,吃完坐一会儿就走。再问他干什么,回答“系骆驼”。

真是寂寞。

……

丁真家里穷,不识字,没有文化。如果走不出大山、出不去高原,他就是又一个胡尔马西,放牦牛、系牦牛,到各家串门、喝茶、吃饭、聊天、看电视、玩手机。

他那么好看,身边一定有一堆女孩,将来再娶个漂亮老婆、生一堆娃娃,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直到这只野生小狼狗逐渐老去,野性丧失、油腻渐生,直到他终于变得跟你我一样,成为最可憎恶的中年油腻男。

丁真不是我们观赏和把玩的花瓶,不是我们臆想和抚慰的道具。我们给了他一副拐杖,把他带出深山、带进城市,也带进深不可探的人际社会,其中没有一样东西,像放牦牛那样容易(当然,放牦牛也不容易)。

我们真心希望丁真学好、见世面、有文化、过上更好的生活;最重要的,做个体体面面堂堂正正的人。这些,比全国人民给他书读,或者众口一词地夸他给他打赏,更重要,也更难。

走出高原,只是走向新生活的第一步,但不是全部。

只是希望,不要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那么多人惦记着他;不要有那么多粉丝追逐他,因为一阵风汹涌而来,另一阵风也会磅礴而去;不要把他放上流水线,像包装明星一样过度包装他,等他过气之后再把他像块抹布一样丢掉,丢弃在繁华城市的旮旯角落,进退不得。

我们怕他油腻,怕他堕落,怕他忘乎所以,怕他失去新鲜和野味、生动和蓬勃,尽管这一切注定将会失去。

人生的不容易,刚刚开始。

浩渺的高原、草原、大山里,其实到处都飘荡着浑身散发野味的丁真、胡尔马西们,他们需要的只是一双眼睛和一副拐杖。而现实中的丁真,只有一个。

 

我们不希望他红,只希望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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