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读《旧制度与大革命》，懵懵懂懂。
我老爸作为一个老党员，跟我说：“读这本书，你会发现，在最困难的时候能挺过来的制度，在黎明曙光初现时，反倒容易倒下去。”
的确，路易十六的时代，确实已经比较开明了，做了很多迎合那帮沙龙知识分子的努力，国王甚至可以说非常配合了。
但路易十六和他的王后，最后还是被砍了头——我不明白，砍路易十六多少能说得过去，砍王后到底是为了啥，砍晚了王后娘家人就不打法国了吗？
法国历史我不太熟悉，单纯提出一个疑问，就好像我不懂美国历史，也不太理解为什么美国人要高价收购印第安人的头皮。成年男子多少美金，妇女儿童多少美金——印第安人不是已经都被赶到保留地里吗？
五代十国时期，那个著名的长乐老冯道，伺候过四个朝代十个君王——简直是现代美国人阴谋论中的“deep state”（影子国家）的化身，铁打的冯道，流水的皇帝——他说过一个很有道理的故事。
冯道说，他在山里骑马，谨慎小心，战战兢兢，一路大气不敢喘，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走到平地上，终于放心了，放开马，比较轻松地走了一段。
结果路旁堆放的东西倒塌，坐骑受惊，把他给摔下来了。
山里的路，是狭窄艰险，但问题摆在那里，你很明确知道风险是什么。
出山之后，路是平坦了，但路旁的东西却也多了——这个风险确实冯道原来没想到的。
就像路易十六之前，法国的问题是财政和军事，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路易十四的那一套，都可以应付。但到了路易十六这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叫“报纸”的东西，把一帮沙龙知识分子为了博眼球搞出来的“大词儿”（比如“博爱”、“平等”、“三权分立”等等），搞得家喻户晓。
教会权威彻底崩塌之后，这些东西出来，开始收割人心。
这就是路易家没有预料的东西，法国的旧贵族们也没有遇到过这些东西，于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把隔壁英国人吓坏了，法国人怎么这么疯。
项飙老师在《把自己作为方法》中，提到他做博士论文的时候的艰难，被牛津的老师说是“outrageous”——这话的直白程度，在英国贵族阶层，基本上相当于骂人了——但他当时没有觉得什么，因为他当时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想要拿到学位。
但拿到学位之后，他缓一口气，突然产生了巨大的虚无感。
“（就像）单身母亲，离异了，有两个小孩，他们不觉得难，后来才感觉心理上的压力，因为那时候只顾着生存……当然也是难的，每天都绷得紧紧的，问题是在后来比较从容的情况下出现的，要寻找意义，反而更难。”
嗯，今天写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如何收尾了。
不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的意思，而是说，危险时刻存在，在最困难的时候由于精神专注，反而不容易出事儿；等到觉得危机过去了，可以歇一下时，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