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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华兹华斯

作者:   来源:  热度:8081  时间:2023-12-05
图片节选自《米格尔街》三个乞丐每天准时拜访米格尔街上热心的住户。先是十点左右,一个穿白夹克衫、缠着腰布的印度人到访,我们在他背上的口袋里倒进一小罐
B•华兹华斯

 图片   

节选自《米格尔街》
 
 
         三个乞丐每天准时拜访米格尔街上热心的住户。先是十点左右,一个穿白夹克衫、缠着腰布的印度人到访,我们在他背上的口袋里倒进一小罐米。到了十二点,一个抽泥烟斗的老太婆来了,她得到一分钱。下午两点的时候,一个盲人由一个男孩带路,也来讨他的那一分钱。 
   有时我们也会遇到无赖。一次一个男人来这儿说他很饿,我们就管了他一顿饭。他又向我们讨烟抽,我们不为他点烟他就赖着不走。后来这个人再也没来过。 
   一天下午大概四点的时候,最古怪的客人来了。我已经放学回到家,穿着家里的衣服。那个人对我说:“小家伙,我能进你家的院子来吗?” 
   他是个瘦小、衣着整齐的男人。戴一顶帽子,穿一件白衬衣、一条黑裤子。 
   我问:“你进来干嘛?” 
   他说:“我想看看你家的蜜蜂。” 
   我家院子里有四棵小棕榈,上面聚满了不请自来的蜜蜂。 
   我跑上台阶,喊道:“妈,有个人在外面,说要看咱家的蜜蜂!” 
   妈妈走出来,看看那个人,很不友好地问道:“你想干嘛?” 
   那个人说:“我想看看你家的蜜蜂。” 
  他的英语好得听起来有些不自然。我看到妈妈显得非常担心。 
   她对我说:“站这儿别走,他看蜜蜂的时候给我好好看着他!” 
   那个人说:“真感谢您啊,夫人!您今天做了件大善事!”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字正腔圆,好像每吐一字都要花自个儿的钱一样。 
   我们看蜜蜂,那个人和我,整整一小时蹲在那些小棕榈边儿上。 
   那个人说:“我喜欢看蜜蜂。小家伙,你喜欢看蜜蜂吗?” 
   我说:“我可没那闲工夫。” 
   他沮丧地摇着头。说:“我平时就做这个,就是看,我可以看蚂蚁看上好几天。你看过蚂蚁吗?还有蝎子、蜈蚣、两栖鲵什么的,你都看过吗?” 
   我摇摇头。 
   我说:“那你做什么工作呢,先生?” 
   他站起身来,说:“我是诗人。” 
   我说:“是个好诗人吗?” 
   他说:“是世界上伟大的诗人。” 
   “那你叫什么啊,先生?” 
   “B•华兹华斯。” 
   “比尔的B吗?” 
   “布莱克,布莱克•华兹华斯。怀特•华兹华斯是我哥哥。我们哥儿俩心心相通。看到牵牛花那样一朵小花我都会哭出来” 
   我说:“为什么哭呢?” 
   “为什么,孩子?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要知道,你也是个诗人啊。你是个诗人的话,所有事情就都能让你哭出来。” 
   我不再笑了。 
   他说:“你爱妈妈吗?” 
   “她不揍我的时候爱。” 
   他从屁股兜里掏出一张印着字的小纸片儿说:“这张纸上是关于妈妈的最伟大的诗篇,我愿意低价卖给你,只要四分钱。” 
   我走进屋,说:“妈,你愿意花四分钱买一首诗吗?” 
   妈妈说:“给我听着,叫那个混蛋夹着尾巴滚!” 
   我对B.华兹华斯说:“妈妈说她没有四分钱。” 
   B.华兹华斯说:“这就是诗人的遭遇。” 
   他把小纸片放回兜里,看起来毫不介意。 
   我说:“像你这样到处转悠着卖诗倒挺有意思。只有那些唱克利普索小调的人才干这种事。有很多人买吗?”
   他说:“从来没人买。” 
   “那干嘛还到处转悠呢?。” 
   他说:“这样我能看到好东西啊,我也想着能遇上别的诗人。” 
   我说:“你真觉得我是个诗人吗?” 
   “你像我一样棒,”他说。 
   B•华兹华斯离开的时候,我祈祷着能再见到他。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我下午放学回家,在米格尔街街角又见到他。 
   他说:“我等你半天了。” 
   我说:“你卖出诗了吗?。”他摇摇头。 
   他说:“我的院子里有棵西班牙港最棒的芒果树,现在芒果都熟了,又红又甜,还有好多汁呢。我在这儿等你就为告诉你这个,请你来我家吃芒果吧。” 
   他住在阿贝托街那片儿正中央一座独居室的小屋里。院子里充满绿意,生长着一棵大芒果树、一棵椰子树和一棵杏树。整个地方显得很荒凉,一点也不像是在城市里。整座街上看不到一座混凝土的大屋。 
   他说得对。芒果真是甜,汁也多。我一连吃了六个,黄黄的芒果汁顺着胳膊直流到胳膊肘,也从嘴里顺下巴流下来,把我的衬衫染得的花花的。 
   回到家妈妈说:“上哪儿野去了?以为你翅膀硬了可以到处撒野了?给我折根鞭子来!” 
   她狠狠揍了我一顿,我跑出家门发誓再也不会回来。我来到B.华兹华斯家。那时我气极了,鼻子流着血。 
   B•华兹华斯说:“不要哭了啊,来我们出去散散心。” 
   我不哭了,但还是抽抽嗒嗒。我们出去散步,从圣•克莱尔大街直走到萨瓦纳,最后来到赛马场。 
   B•华兹华斯说:“现在,我们来躺在草地上看看天空,我要你想象一下那些星星离我们有多远。” 
  我按着他所说,看到了他想要我看的。我感到一切都已不存在,有生以来我从未有过这样广阔而强烈的感受。我忘记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眼泪和从小到大挨过的揍。 
   我说,我感到好多了,他便讲起那些星星的名字。不知为什么,我特别清楚地记得猎户座。直到今天我仍能指出猎户座的方位,其他的星座却都忘光了。 
   后来一束光突然打在我们脸上,一个警察出现在眼前。我们从草坪上坐起身来。 
   警察问道:“你们在这儿干嘛?” 
   B•华兹华斯说:“四十年来,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B•华兹华斯和我成了朋友。他告诉我:“千万别告诉别人关于我和芒果树、椰子树还有杏树的事儿。这是咱的秘密。你要是告诉了别人,我可是会知道的喔,因为我是诗人。” 
   我起了誓,并一直守着这秘密。 
   我很喜欢他的小房间,里面的家具还没有乔治家里临街的那间屋里的多,但看上去更干净,也更舒服;然而,看上去也很冷清。有一回我问他:“华兹华斯先生,你院子里的灌木怎么从来都不修剪啊?这样弄得这儿多潮啊。” 
  他说:“听好了啊,我要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小伙子遇见一位姑娘,他们相爱了。他们是那么深的爱着彼此,于是就结婚了。他们俩都是诗人。他爱着词句,她爱着花花草草,还有那些树木。他们在一间小屋里过得非常幸福。后来,有一天诗人姑娘对诗人小伙子说:‘我们家里又要添一个诗人了。’这个诗人却没有降生,因为姑娘死去了,小诗人也在腹中随她而去。她的丈夫伤透了心,他说他不会再去碰姑娘花园中的一草一木。于是,花园留下来了,树木、花草没人管理,越长越高。”。” 
  B•华兹华斯讲起这个美丽的故事时我一直注视着他,他显得更加苍老。我懂他的故事。 
  我们一起散步,穿过长长的路途。我们到植物园和岩景园游玩,在黄昏时分爬上“大人”山,看夜幕缓缓降临西班牙港,城市、轮船和码头的灯光都渐渐亮起来。 
  他做任何事都是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他做任何事都像是在做礼拜。 
  他会对我说:“现在,一起去吃点儿冰淇淋怎么样?” 
  我说好,他就变得非常认真,说:“那么,咱们光顾哪家馆子呢?”就好像这是件极其重要的事一样。他会琢磨一会儿,最后说:“我看,得进这家店问问价钱。” 
   世界变成了最令人激动的地方! 
   
  一天,在他院子里,他对我说:“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说:“真的是秘密吗?” 
  “至少目前还是。”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他说:“记着啊,只有你知我知。我正在创作一首诗。” 
  “噢。”我挺失望。 
   他说:“这可不是首一般的诗。这是全世界最伟大的诗啊!” 
   我吹着口哨。 
   他说:“五年多以前我就开始写了,还要再写22年才写得完,如果我能保持现在这个速度的话。” 
   “那你写了好多吧。” 
   他说:“没写多少呢,我每月只写一行,但我保证是美好的一行。” 
   我问:“上个月那美好的一行是什么呢?” 
   他举目望向天空,说:“往昔是深邃的。” 
   我说:“很美的句子。” 
   B•华兹华斯说:“我希望能把每月的体验都提炼成一行诗。这样的话,22年后我就会写成一首献给全人类的诗。” 
   我充满了惊叹之情。 
   
   我们继续走着。有一次沿着码头的防波堤散步时,我说:“华兹华斯先生,我把这颗钉子扔到水里,你觉得它会浮起来吗?” 
   他说:“世上无奇不有。扔吧,看看会怎样。” 
   钉子沉了。 
   我说:“这个月的诗怎么样呢?” 
   但他再也没告诉我什么诗句。他总是说:“喔,就快写出来了,你知道,就快出来了。” 
   有时我们坐在防波堤上看那些大船驶进港口。 
   但关于那首最伟大的诗篇,我却再也没有听他说起。 
   
   我觉得他正一天天衰老着。 
   
  “你怎样生活呢,华兹华斯先生?”有一次我问他。 
  他说:“你是问我怎么弄钱?” 
  我点点头,他狡猾地笑了起来。 
  他说:“在卡吕普索的季节唱歌。” 
  “这能维持你一年的生活吗?” 
  “足够了。” 
  “但等你写出那首最伟大的诗篇,你就会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了。对吗?” 
   他没回答。 
   
  一天,我到他的小屋看他,看到他躺在他的小床上。他显得那么苍老、那么虚弱,我真想哭出来。   
  他说:“诗写得不顺利。” 
  他不看我,透过窗子望着那棵椰子树,说起话来仿佛我并不存在。他说:“二十岁的时候,我觉得浑身的劲儿使不完。”这时,我几乎眼看着他的脸变得愈发苍老和疲倦。他说:“但那——那是好久以前了。” 
  这时——我特别想哭,像是被妈妈抽了顿耳光。我清楚地看到死亡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谁都看得出。 
   他看着我,看见我流泪,他坐起身来。 
   他说:“来。”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膝上。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说:“哦,你也能看见它,我一直都知道你有诗人的眼光。” 
   他看上去并不悲伤,这让我放声大哭起来。 
   他将我搂在他瘦弱的胸前,说:“想要我给你讲个可笑的故事吗?”他向我鼓励地微笑着。 
   我却说不出话来。 
   他说:“等我讲完这故事,你得答应我离开这儿,再也不要来看我。你答应我吗?” 
   我点点头。 
   他说:“很好。好吧,听好:我讲过关于那诗人小伙子和诗人姑娘的故事,还记得吧?那不是真的,全是我编出来的。所有那些谈论诗的事还有那世界上最伟大的诗篇,也都不是真的。这难道不是你听过的最最可笑的事吗?” 
   他的声音突然停了。 
   我离开了那间屋子,哭着跑回家,像个诗人那样,看到什么都想哭。 
   
   一年后我又走过阿贝托街,却再也找不到那诗人的小屋。它不是消失掉了,却也差不多。它被拆了,一座两层的大屋取代了它的位置。芒果树、杏树和椰子树都已被砍掉,到处都是砖石和混凝土。 
   就像B•华兹华斯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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